心脏猛地一沉,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。
我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,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:小喜乖,老师那是哄欣怡妹妹睡觉呢,轻轻地拍一拍,不是拍死。
不是的,她固执地摇头,大眼睛里满是认真,就是啪的一下,很响,然后刘欣怡就不动了。王老师就把她抱到床上了。
女儿的童言无忌,在此刻却像一根冰冷的针,扎进了我的神经。我哄着她睡下,自己却再也无法入眠。丈夫林尧出差了,空荡荡的房子里,女儿的话语在我脑中反复回响。
我安慰自己,小孩子表达不清,或许只是夸张了。
然而,第二天清晨,幼儿园的家长群里,一声惊雷炸响。
是刘欣怡的妈妈,她发了一条语音,声音嘶哑,带着崩溃的哭腔:各位,我家欣怡……昨天晚上睡着后,就再也没醒过来……医生说是……猝死……
群里瞬间死寂。
几秒后,信息开始一条条地往上刷。
天哪!怎么会这样?
展开剩余91%欣怡妈妈节哀,太突然了!
孩子好好的怎么会猝死?幼儿园体检不是都正常吗?
我的指尖冰凉,几乎握不住手机。女儿的话,刘欣怡的死,这两件事像两块沉重的铁板,狠狠地撞击在一起,震得我头晕目眩。
就在家长们纷纷表示震惊和哀悼,并开始隐晦地询问幼儿园午睡情况时,班主任王老师突然出现。
王老师:@刘欣怡妈妈 请节哀。生命无常,我们也很痛心。
这句冷冰冰的话,像一盆冰水浇在所有人的头上。
紧接着,一条系统提示弹出:
刘欣怡的妈妈已被群主移出群聊。
整个群再次陷入了诡异的沉默。王老师这番操作,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。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,就这样被踢出了她唯一能接触到其他家长的渠道。
这根本不是一个老师该有的反应。这是一种……心虚的封口。
终于,有个胆大的爸爸忍不住了。
张乐瑶爸爸:王老师,这事是不是太蹊跷了?孩子在幼儿园还好好的,回家就……我们作为家长,有权知道幼儿园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王老师:张乐瑶爸爸,请不要在群里散播恐慌情绪。关于刘欣怡同学的不幸,园方会配合家属和警方处理。本群是用于交流孩子学习和成长事宜的,请不要讨论无关话题。
王老师:之后园方会发布官方声明。
说完,她开启了群内禁言。
看着屏幕上群主已开启全员禁言的灰色小字,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。
这不是在解决问题,这是在掩盖问题。
我猛地想起女儿的话——王老师把刘欣怡拍死了。
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中疯狂滋长。难道……难道是真的?
下午我去接女儿放学,心情沉重得像是灌了铅。
幼儿园门口,一片混乱。一条刺眼的白色横幅被拉了起来,上面用黑漆写着:无良幼儿园草菅人命,还我女儿刘欣怡!
刘欣怡的奶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,她的父母双眼通红,正激动地和试图驱赶他们的保安推搡。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路人,指指点点。
我下意识地想拉着小喜绕开,却已经晚了。
张乐瑶的妈妈,一个平时在群里就颇为活跃、言辞犀利的女人,一眼看到了我,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,声音尖锐:温馨!你看到了吧?这幼儿园肯定有问题!我们孩子都在这个班,下一个出事的会是谁?
她的脸上写满了恐慌和愤怒,紧紧攥着我的手,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。
我还没来得及说话,怀里的小喜突然怯生生地开口了。
妈妈,王老师先拍死的刘欣怡。
她顿了顿,抬起小手指着不远处正被妈妈牵着的张乐瑶,用同样认真的语气说:
第二个,是张乐瑶。
那一瞬间,周围所有的嘈杂声都消失了。我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,和张乐瑶妈妈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。
她猛地甩开我的手,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和小喜,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厌恶:你……你女儿在胡说八道什么!你安的什么心!
她一把将自己的女儿张乐瑶拽到身后,仿佛我们是什么会传染的病毒。
我脑子一片空白,只能拉着小喜匆匆离开。身后,张乐瑶妈妈的咒骂声依稀可闻。
回到家,我坐立不安。女儿的话,像一句死亡预言,在我耳边盘旋。不管这是不是巧合,张乐瑶可能有危险。出于一个母亲的本能,我不能坐视不理。
我深吸一口气,在微信群里找到张乐瑶妈妈,点了添加好友。
验证信息我写得很诚恳:乐瑶妈妈,我是林小喜的妈妈温馨。我知道小喜的话让您不舒服,但我真的很担心,只是想提醒您今晚多注意一下乐瑶的情况,没有恶意。
好友申请很快通过了。
我刚想组织语言,对方一连串的消息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。
张乐瑶妈妈:温馨是吧?我记住你了。
张乐瑶妈妈:你女儿是不是有什么毛病?还是你教她这么说的?大庭广众之下咒我女儿死,你安的什么心?
张乐瑶妈妈:是不是看我们家乐瑶长得漂亮,学习又好,你嫉妒?我告诉你,少拿你那套下三滥的手段来恶心人!
张乐瑶妈妈:你要是再敢胡说八道,我撕烂你的嘴!
红色的感叹号紧随其后,她把我拉黑了。
我握着手机,浑身冰冷。我的善意提醒,在她眼里成了恶毒的诅咒和嫉妒。我感到一阵无力,同时也有一丝侥幸,或许真的是我想多了,是小喜用词不当引发的误会。
然而,当晚十点多,被禁言的家长群突然解除了禁言。
一个陌生的头像,江泽辽的爸爸,在群里发了一段令人毛骨悚然的文字。
江泽辽爸爸:大家好,我是江泽辽的爸爸。我刚出差回来,才知道欣怡小朋友的事。我不知道该怎么说……我家泽辽,上周三,也是在幼儿园午睡后,晚上就……就没醒过来。当时我们以为是突发的心脏问题,没往别处想。可现在看来……
这条消息像一颗深水炸弹。
如果说刘欣怡的死是偶然,那江泽辽的死,就将这种偶然变成了令人不寒而栗的规律。
群里彻底炸了。家长们的恐慌和愤怒,再也无法被禁止讨论无关话题的规定压制。
我的大脑嗡嗡作响。江泽辽……上周三……
我立刻冲进卧室,摇醒了已经熟睡的小喜。
小喜,宝贝,你告诉妈妈,上周幼儿园午睡的时候,老师有没有拍别的小朋友?
小喜揉着惺忪的睡眼,迷迷糊糊地说:有啊……
是谁?是哪个老师?我追问道,声音因为紧张而发抖。
是李老师,小喜打了个哈欠,她拍了江泽辽。王老师和李老师,她们一人负责一半小朋友。王老师拍刘欣怡,李老师拍江泽辽,她们是一起拍的。
两个老师,同时动手。
我的心跳几乎停止。这个细节,解释了为什么会有两个孩子出事。
那么顺序呢?
我颤抖着问:那……那王老师这边,拍完刘欣怡,下一个是谁?
小喜的回答和下午一模一样,清晰而肯定:是张乐瑶。
恐惧像潮水般将我淹没。按照这个顺序,今晚,张乐瑶真的有危险!
我发疯似的想再次联系张乐瑶妈妈,可她已经把我拉黑了。我没有她的电话,也不知道她家住哪里。
那一晚,我抱着小喜,睁着眼睛直到天亮,每一次手机震动都让我心惊肉跳。
我不断刷新着新闻和朋友圈,生怕看到任何关于张乐瑶的坏消息。
然而,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第二天,家长们自发组织去幼儿园讨说法,张乐瑶妈妈也牵着活蹦乱跳的女儿出现在人群里,依旧是那个战斗力十足的模样,指着幼儿园大门破口大骂。
看到张乐瑶安然无恙,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那根紧绷到极点的神经,终于松懈下来。
看来,小喜的话,终究只是童言无忌。所谓的顺序,也只是巧合。
我感到一阵后怕,也有些庆幸。
但这份安心,仅仅持续了不到半天。
由于接连出事,家长们闹得很凶,幼儿园被迫暂时停课。家长群里,成了声讨幼儿园的战场。
在各种愤怒的言论中,一条不起眼的消息,却像一把精准的利刃,瞬间刺向了我。
某个家长:我怎么觉得这事这么邪门呢?我想起来一件事,不知道你们听过没。二十多年前,我们市最好的那家启明星幼儿园,也出过一件大事。一个女孩子,午睡的时候被同学活活压死了,内脏都破裂了。
另一个家长:我靠,听过!据说那个动手的也是个小女孩,家里特别有钱,姓温,叫什么……温馨?好像是这个名字。因为嫉妒人家小姑娘长得好看,就联合几个孩子一起欺负她。
又一个家长:对对对!后来那家人花钱把事情压下去了,带着女儿移民了。听说死掉的那个女孩,就姓刘。
姓刘……
我的呼吸一滞。刘欣怡,也姓刘。
群里的讨论还在继续,话题却开始朝着一个我完全没想到的方向偏转。
张乐瑶妈妈:等等!@林小喜妈妈 温馨?你不是也叫温馨吗?
这句@,像聚光灯一样,瞬间将我钉在了所有人的视线中心。
我看着屏幕上自己的名字,大脑一片空白。
张乐瑶妈妈:你女儿前天咒我女儿,说她是第二个。现在又有人提起二十多年前的案子,动手的人也叫温馨。这也太巧了吧?
江泽辽爸爸:刘欣怡姓刘,我儿子江泽辽的妈妈也姓刘。二十多年前死的那个女孩,也姓刘。这……
某个家长:天啊,细思极恐!@林小喜妈妈 温馨,你出来说句话!你是不是二十多年前那个温馨?
我该怎么说?
说我不是?可我的确叫温馨。
说我是?这简直是无稽之谈!我从小到大都在这座城市长大,家境普通,父母都是工薪阶层,怎么可能跟二十多年前那个有钱的杀人犯扯上关系?
我的沉默,在他们看来就是默认。
张乐瑶妈妈:不说话了?心虚了?我早就觉得你和你女儿不对劲!一个神神叨叨地预言谁会死,一个名字跟杀人犯一样!
江泽辽爸爸:@温馨 如果你不是,你就自证一下。把你二十多年前的照片或者同学录之类的发出来看看。
自证?
凭什么?
一股火气冲上我的头顶。这简直是荒谬的猎巫审判!
我打字回复,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:我叫温馨是事实,但这能证明什么?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。你们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巧合就怀疑我,太过分了。我不会提供任何所谓的证据来满足你们的臆想。
我的强硬态度,彻底点燃了家长们的怒火。
张乐瑶妈妈:你看她!急了!她绝对有问题!
江泽辽爸爸:拒绝自证,基本可以确定了。
某个家长:我的天,我们竟然让孩子跟一个杀人犯的孩子一起上学!
另一个家长:报警!必须报警!查查她的底细!
污言秽语,不堪入目的辱骂,像潮水一样向我涌来。我被他们@了无数次,手机震动得发烫。
我浑身发抖,退出了微信。
够了,真的够了。
这个幼儿园,这个家长群,已经变成了一个充满恶意和疯狂的漩涡。我必须带着小喜离开。
晚上,林尧出差回来了。我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,以及我的决定都告诉了他。
我要给小喜办转学,立刻,马上。我红着眼眶,声音里带着哭腔,这个地方太可怕了,他们都疯了。
林尧抱着我,轻轻拍着我的背,像往常一样温柔地安慰我:馨馨,别怕,有我呢。转学是应该的,这个幼儿园管理确实有问题。但是那些家长的胡说八道,你别往心里去。
他捧起我的脸,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:一个二十多年前的传闻,一个相同的名字,怎么可能就扯到你身上?这只是巧合,别自己吓自己。
丈夫的体温和温柔的话语,给了我一丝慰藉。是啊,只是巧合。这个世界上,怎么会有那么离奇的事情?
可我心里那股不安,却像藤蔓一样,越缠越紧。
夜深人静,我躺在床上,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浏览器,输入了启明星幼儿园 事故这几个字。阅读原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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